一切都像在拯救联文·不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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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大概永远都无法真正想象你的世界。黑暗亦或是光明。这些词语它们都有太多的含义而此刻,它们是宽广的概念。”
【不明】
01
王源不喜欢出门,自他10岁起因一场疾病再无法目视这个世界,整整20年了,他也依旧习惯不了。但他脾气是极好的,待人有礼,温和乐观。他憋在心里较的劲,从没让人看出来过。只是他夜晚总是无法入眠,睁眼闭眼又有什么区别,都是荒芜。
王源不停的想起10岁之前的事,眼前那些看见过的花里胡哨的世界,因为曾经拥有过,所以才显得失去格外残忍。但即便如此,王源和其他盲人相比也是极为幸运的,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,就展现出来了极为惊人的音乐天赋。10岁的时候,钢琴老师还对他开过一个玩笑,
“你那是闭着眼睛都能拿第一。”
可想而知,他的钢琴弹得有多好,只可惜一语成谶。好在王源对钢琴的烂熟于心,家里人索性也就为他安排了专走这条路,倒也混出来了名堂,刚毕业就被杭州一家录音工作室给录用了。从此搬来了杭州。
录音室和家是王源生命中的两个点,他每天都是两点一线,从城站坐5号线,金星方向坐到善贤站转3号线坐到终点站星桥。整整六年,他从没想着探索其他的区域,只是每天机械似的听着报站,杭州对于他而言,只是两个点,一条线而已。他甚至没有去过西湖。日常买菜也只在家附近的超市。
当然这也不是说王源就没有社交活动了,但是有人带他出门的时候,他是从来不会费心记路线的,哪里左转哪里右转,他只要跟着就好了。不记住那些杂乱的地标,一切在他的生命里便都是一个确定的量。只有在这些确定量里面,他才能维持自己心态的平衡。
虽然王源是盲人,但他是一个人居住在杭州。父母一开始还不放心,但后来发现王源能将自己照顾的很好,便也不再说什么了。甚至会按照王源所想的那样忘记他看不见这件事。
王源已经30岁了,但是他的情况摆在那里,所以他从没有谈过恋爱,这个社会,男性和女性之间就像横梗着一道透明的墙,绝大多数的人刻意的回避着异性交往。更何况对于王源来说,还有一座墙,没有发出过声音的人,在他这里就是从没存在过的。
临近过年的时候,王源的父母总是会从重庆飞来杭州住一周,然后带着他一起回去。而王源的母亲也会给王源安排相亲。相亲这件事,他是不排斥的,于他而言,人生的大道很简单,顺着一条路走下去,经历该经历的,绕过能绕过的坎坷,这就足够幸福了。
为了相亲的姑娘,王源在这个时候才会主动提醒自己的母亲。
“妈,和人姑娘说了吗?我看不见。”
母亲这时候总会一愣,王源没有错过这个停顿,于是哭笑不得,不知道是该为母亲将他当作正常人而开心而是担忧。
“哎。也不是妈不说,只是儿子,妈从心里觉得咱儿子那么优秀,人品脾性那么好,况且也不需要人照顾,看不看得见真不重要。所以就给忘了。反正人见到了再说呗。”
王源其实心里清楚,母亲是在担心他,大部分相亲的人都很现实,他有一个残疾在身上,那注定就是婚姻市场里最被动的那个。但他也依旧是去了。说不清是抱有一些对爱情的幻想还是对人的不同反应感到好奇。
第一次相亲,母亲将他领到约好的咖啡店,走的时候叮嘱道:
“儿子,别,人女孩来了一开口就说自己看不见。人问了,你再说。”
王源只想让母亲放心,所以什么都没说,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。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,直到听见对面沙发凹陷的吱呀声。他知道,人来了。王源主动开口道:
“你好。”
“你好,你的眼睛……”
王源的眼睛其实很好看,又长又浓密的睫毛,又大又圆的杏眼,干净透彻,像是能看见星星。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注意到他的眼睛,但是马上就会发现他的瞳孔是涣散的,他看不见。
“没错,我看不见。抱歉浪费了你的时间,我母亲比较担心我,所以没有告诉介绍人。”
王源淡定的说道。随即,他就听到女孩站了起来,径直离开了。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,母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他喝了一口咖啡。
“妈,我们……”
他的话被母亲打断了,
“我们明天继续。那么多人,我就不信都能马上走!”
王源站起来,无奈的笑笑,跟着母亲回了家。有时候,王源觉得,明明自己是他们的孩子,母亲却显得比他更幼稚。
第二天,见面的人来的早,王源被母亲带着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在那儿了,那女孩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,站起来的时候,咖啡杯被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,抄着一口火爆的重庆话就是铺天盖地的刺过来,说了两句提着包就离开了。
第三天,王源听到声音向女孩问好,女孩却迟迟不作答,于是两人相顾无言的坐了很久,她最后也走了。
王源沉着冷静的面对着他相亲遇到的所有人,并且从不把那些言语放在心里,他遗忘着所有不重要的人和事。
02
终于挨到了回杭州的日子,王源的父母原本也是跟着一起坐飞机送他到家的。往年他们总会提早买好回程的机票,但是这年临近日子了,王源的母亲才想起来还没买票。返工的高峰下,机票价格先是贵了好几倍,再就是每个航班的余票都所剩无几。父母二人你一句我一嘴竟吵起来。
王源打断自己的父母道:
“爸妈,我一个人回去吧。我可以的。可以申请特殊服务。会有人帮助我安检上机的。”
在王源的再三劝说下,父母终于担忧的同意了。回去那天,他们把王源送到江北国际机场,看着他办完托运,拿着机票在一位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进了安检口。
登机后,乘务人员将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告知他后就离开了。王源的位置靠着窗,是在别人看来绝佳的位置。没一会儿,王源就听到有人在他旁边坐下了。是个女孩,心情很好的样子,他马上就听出来女孩哼的那首歌是自己录音室制作的。随即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止一点。女孩的声音也很好听,清脆又明亮,在学音乐的他耳中是很难得的好嗓子。
忽然,王源感受到自己面前传来一股风,他有一瞬间往后倒的反应。随即他就听见女孩说:
“啊,抱歉抱歉,吓到你了,我是想拍窗外来着。这里对出去刚好有江北机场几个字。”
“没事,你等会儿还要拍吗?我可以和你换位置。”
王源说道,
“啊,谢谢!但是太麻烦你了吧,而且你自己不看风景吗?我要是坐在窗边,我会看很久。”
“没事,换吧。我看不见。”
王源站起来,说完,自己也一愣。女孩也如他料想的那般沉默了片刻,
“啊,这样啊,好的,那谢谢你。”
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扶住了,女孩艰难的从他身边跨过去,她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荔枝味。扶着他的手将他往后带了带,
“可以坐下了。”
他听见她这么说。
飞机很快就起飞了,两人都没有说话,直到飞到平流层,感受到飞机不再倾斜的时候,王源听见很多人将窗户隔板关上了,而身旁的没有。他不禁想象,一个女孩半侧着身看窗外的样子。
想着想着,他竟然笑起来。
“你在笑什么?”
王源的笑僵了片刻,他总不能说,自己在脑海中想象你的样子吧。他只得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你是一个人来坐的飞机吗?”
“嗯。”
“我第一次见到嗯……”
“像我这样的人?”
“嗯……啊,如果我冒犯你了,你可以不用理我的,我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“没事。”
王源好一会儿没在听见女孩的声音,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,女孩还在注视着他。他茫然的转过头去,却忽然听女孩说:
“你的眼睛好漂亮啊!睫毛好长!”
王源愣住了。
“哎?从来没有人夸过你的眼睛吗?”
“很少。因为看我眼睛的人都能马上发现我视力有问题。为了避免刺激到我,很少有人在我面前提眼睛之类的话题。”
“不过我很喜欢也很感谢,你能夸我眼睛好看。”
王源补充道。
“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!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看的!”
“谢谢。”
“所以你去杭州是去?”
“工作。”
“工作?短途么?”
“不是,我住在杭州,但我是重庆人,回来过年的。你呢?”
“我是杭州人,来旅游的。这不年假结束,也要开始上班了嘛。”
“一个人?”
王源问道。
“是啊,一个人。我喜欢一个人的旅行。不过你这样一个人,会不会有些麻烦啊,等会儿下机要我帮你吗?”
“不用,乘务人员会帮助我的。”
“啊。好的。”
话题像是要结束的样子,王源却忽然问道:
“刚刚你哼的歌……”
“你知道?我天,我真的很喜欢这首歌,尤其里面前奏和间奏那段钢琴弹得真好。”
“嗯,我也很喜欢。”
女孩似乎是顿了顿,随后说道:
“介绍一下,我叫谷馨。谷子的谷,温馨的馨。”
“谷馨。”
王源念到,心想着,可惜我还是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。刚这么想着,他就感觉到一只手拉起了他的手,他也配合着。就感受到,谷馨在他的手里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谷馨,这么写的。你呢?叫什么?”
“王源。三横王,水源的源。”
“你知道这个字的写法?”
“嗯。我10岁的时候生病才失明的,并不是先天的。”
“啊,原来如此。那,你好呀王源。”
王源又感觉到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,摇晃了两下。
“你好,谷馨。”
03
飞行的时间过得很快,两人聊了一路,王源知道了谷馨在一家书店工作,而谷馨知道了王源是一个钢琴家。下飞机的时候,尽管乘务人员妥善的协助了王源,但谷馨还是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。就连指引的工作人员都小声向王源说:
“先生,后面有位小姐一直跟着您,在看您。您需要帮助吗?”
王源脚步一顿,转身说:
“谷馨,怎么了?”
谷馨像是被捉了个现行,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,
“我是想和你要个联系方式,顺便问问你住哪儿,要不要我帮忙。”
王源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,他听着谷馨打字的声音结束,听见自己手机响起。将她的电话号码备注好后,他们俩就开始并排走了。谷馨接替了工作人员的位置。
“你住哪儿呀?地铁哪个站下?”
“城站。”
“那我们挺近的!我在定安路站下。”
“定安路。”
谷馨看王源念着,似乎是不怎么熟悉的样子。
“你没坐过?从机场这里1号线回去的话,定安路就在城站前一站。”
“嗯。我一般只是两点一线而已,其他地方,我不会刻意去记,朋友带我去哪儿就去哪儿。”
“这样啊!我们算朋友了吧!那下次我带你去玩儿!”
就这样聊着,谷馨带王源去坐了一条他陌生,一年却总能坐几次的1号线。
坐在地铁上,广播报着不熟悉的站名,身边的女孩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从小在杭州各个地方玩儿的故事,王源的记忆里,逐渐勾勒出谷馨清晰的样子。就像看小说时脑海中的那样,模模糊糊的人形,却又清晰的知道那是她。他想,下次即便是在茫茫人海中遇见,他也可以一下就认出她的声音。
很快的,定安路站就到了,女孩有些不放心的想陪他多坐一站,最后却还是被王源给推下了车。拿着盲杖扶着杆子,他在耐心的等待自己熟悉的站名出现。可就是这么2、3分钟的路程里,王源竟然不习惯了,耳边百灵鸟一般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,充分的提醒着王源他又是一个人了。
谷馨和他的朋友不一样,他的朋友顾及着他的感受,会刻意回避某些话题或是干脆减少交流,但她有什么说什么,她对待盲人的态度就像是她对一个正常人感到好奇那样。
“城站到了。”
地铁的播报女声终于报出了他熟悉的站名,王源刚出站,他就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,找了个靠边的地方站着。
“妈。”
“哎儿子。到了吗?路上怎么样?下次还是我们陪你回去吧啊?”
“刚下地铁,妈你放心,路上很顺利。工作人员很负责,后面我都可以自己来回了,不要担心我。”
“到了就好到了就好。对了儿子!妈这里又有一个姑娘,重庆人,也在杭州上班,要不要去见见?”
听母亲又提到相亲这件事,王源第一次感到排斥,他的心底隐隐出现了一个名字——谷馨。
“妈,算了,后面再说吧。最近比较忙。”
王源拒绝了,再三和母亲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后,他挂断了电话。回家的路上,冷风吹得王源的脸有些发疼,他知道自己对谷馨动心了,但是他永远不会挑明,因为眼睛。准确的说,即便是相亲认识的女性,如果对方或是对方父母表现出一丝对视觉障碍的排斥,他就不会再继续这段关系,并把对方迅速从自己的记忆中清除。
王源不想耽误别人,他清楚的知道,和一个有障碍的人在一起有多艰难,需要对方谦让,照顾他。尽管他正在努力的自理生活。
04
回到家后,王源刚把行李箱打开,就听到电话响了。是谷馨,她问:
“你到了吗?”
“到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明天晚上有时间吗?”
出乎王源的意料,谷馨的邀请来的那么快。
“有。”
这个字王源说的很愉快。
“那我们下班后城站见。一起吃个晚饭吧。”
“好。”
王源挂了电话后,站在原地,还有些无措。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朋友口中说的,期待二字是什么感觉。迅速的整理完行李,又提前规划好第二天要吃的早餐,要穿的衣服。笔直的躺在床上,王源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砰的直跳,跳的他甚至无法入睡,就这么维持了一个多小时,他才终于睡着。
第二天,王源依旧是老样子,普普通通的上班,但同事都能察觉出他的不一样,似乎脸上的神采都多了几分,眼睛闪闪发光。王源听着同事们的描述,他真想能看见自己的样子。
下班的时间到了,王源拉住一个关系好的同事悄悄问他自己看起来怎么样?衣着是否干净整洁。还有自己长得怎么样。他不确定自己现在的样子在世俗人眼里是如何的。
同事似乎是围着他绕了一圈,有些揶揄的开口道:
“今天穿得好像更精致一点。王源,你有情况了?”
“还没。我在别人看来,按10分算,大概几分?”
“哎哟源哥,您这就折煞我了,小的怎么敢给你评分啊。”
“认真点,没开玩笑。”
“这么说吧,咱录音室没对象的小姑娘,十有八九都暗恋你。你是不知道,你录音的时候,外面玻璃上,有空的小姑娘那是趴了一排。你自己想,你长得怎么样。别问,太伤我们的感情了。”
“真的?”
“哎,真的。大哥你是不是有约会,赶紧去,别在这儿废话了。一切都很完美。别在这妨碍我了。我还得调音呢。”
王源稀里糊涂的上了地铁。心中有些忐忑。
…………
谷馨下地铁的时候,老远就见王源拿着一根盲杖乖乖的坐在地铁站的候车凳子上。坐姿端正又标准,她不犹的看笑了。越是走进,越发现周围的一些女生都在偷看王源,讨论他。还有人已经准备把手机递上去了。
谷馨加快脚步,在他面前站住,弯腰握住了他的手。
“谷馨。”
王源肯定的叫着她名字,短短两个字,被他低沉又清亮的薄荷音念的温柔愉悦。
“是我,我们走吧。”
谷馨很自然的牵着王源的手走出了地铁,王源自然也没有挣脱。他第一次被除了家人之外的女性牵手。甚至那些牵手都是在他小时候,长大后,更多的是拽着他的胳膊或是其他的。谷馨的手很温暖,而他的手有些冰冷。
“我们去哪儿?”
“我们去南山路,吃完去西湖边逛逛。我想带你体验一下我很喜欢的一项活动。”
吃完晚餐后,两人沿着南山路一直走到柳浪闻莺,谷馨一直牵着王源,他们边走,谷馨边给王源表述现在所处于的位置,就像一根直插入他心里的指南针,慢慢撬动了王源的记忆地图。
05
不知走了多久,王源听到了湖水拍岸的声音。越走近,水声越明显,一下一下的,带着晚冬渐暖的风。他被谷馨按到了公园长椅上坐着。应该是长椅吧,王源想着。谷馨在他旁边坐下。
“我这个人,从小到大都有一种莫名的仪式感。喜欢做一些有些奇怪的事情。比如此刻,我们什么也不做,就坐在这里吹风,感受湖面。我以前总会自己来这里坐上一到两个小时,好像什么烦恼都会被散尽的样子。从这里望去,刚好能看见雷峰塔,还有北山路。”
谷馨说着,轻轻握住王源的手腕指向那些所在的地方。后来谷馨也不说话了,两人就坐在那里,肩靠着肩。王源能清晰的听见谷馨的呼吸声,还有那柳树被风绕起的沙沙声。
王源二十年里,每天都在与声音为伴,声音就像是他的眼睛,但他从未有过如此安宁的时刻。在家里是过度的静,在外面则是车水马龙,满是喧嚣。他深刻的体验着,自己作为一个人活在这天地间,渺小又孤单。
似乎也没那么孤单,王源想。
不知过了多久,谷馨开口道:
“你想到了什么?”
“想到了小时候,我妈带我去汉丰湖,那时候我还没失明。夏天又热又闷,我只觉得难受,出门很不乐意,走马观花的看。大人在前面走,我在后面拖着。但后面我再也没机会看见湖了。汉丰湖,我记得那次旅程,但我对湖景的印象是模糊的,我很遗憾。”
“有时候晚上,我也会梦见一片大湖,但那么多年过去了。究竟是真实还是自己美化添加出来的东西,都未曾可知了。”
“那你说说西湖吧。现在在你想象里,西湖是什么样的。此时此刻的西湖。”
谷馨转头看着王源,就见王源抬起头,像是注视着月亮,他未聚焦的眸子里被月光盛满,迸发出点点璀璨。
“我的想象啊。我们坐在离水很近很近的地方,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。湖面很静很清,夜色下是深蓝色的,但它又像一面镜子,映射出一轮圆月。橙黄色的月光糅杂在水波里,一下一下,温柔而流动不止。
北山街,灯火通明,把湖面染的五彩斑斓。而雷峰塔则是映射了半边天空。我们坐着的地方,路灯洒下明亮而温和的暖黄色光芒,柳树翠绿的枝丫在随风摇曳。人群来往,匆忙的,缓慢的,闲适的。也有像我们,此刻坐在公园长椅上的人们。”
谷馨听着他的描述,转回头去看眼前的真实世界。西湖周围的灯光并不明亮,像是配合着夜晚的氛围,幽暗清冷。就像他们坐着的地方,实际上连路灯都没有,是真正的坐在黑暗里。但即便如此,谷馨似乎能想象到他眼中的世界,那是一个五彩斑斓又满是温暖的地方。只是听着就觉得美好。
听谷馨很久没有作声,王源问道:
“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?”
“和你说的一样……松排山面千重翠,月点波心一颗珠。”
王源仔细想着谷馨说的话,有些开心。谁知谷馨过了会儿问:
“我可以牵一会儿你的手吗?”
还未等王源回答,他的手就又被牵住了。十指交叉。
06
即便王源已经是个30岁的成熟男人了,可那天晚上的牵手还是扰乱了他的心。前面的牵手还可以说成是方便引路。那后面呢?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可能。
好在,也不用他多想,谷馨是个很主动的女孩,不知不觉的,在王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,6点在城站见已经成为了他们无言的默契。
那应该算是约会吧,王源贪心的想着,但他从没有问出口过,在感情这件事上,他是甘愿放弃主动权的。偶尔在谷馨牵着他手的时候,他会想:要是有一天,她就这么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了,那自己会怎么样。
所以他守着自己的心,偷偷探出去一些,又将它拽回来一些。
而谷馨呢,她承认自己对王源属于见色起意。但在接下去的相处过程中,却发现,王源能理解她莫名其妙的爱好,倾听她稍显过分的真情,也总能说出让她深感启发的话。每一点都死死的踩在了谷馨的点上。她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表白,收拾好自己的生活和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。
于是每一天,他们都在杭城不同的地铁线上穿梭。逐渐的,王源也记住了,谷馨工作的书店是在2号线的盈丰路站附近。这是王源在杭州的第三个点。
而他也发现了谷馨尤爱西湖,一周里总会去几次。那么说到西湖,他们几乎总会在1号线的龙翔桥站下。也有走路去的时候,谷馨不喜欢喧嚣的人群,而王源也一样。但他们也同样享受从繁华走向生活——顺着解放路,穿梭延安路、定安路,到中山中路的时候,喧嚣的人群忽然不见了,青石板铺砌的路面,两个人肩并肩手牵手的散步,正合适。就连早春料峭寒意都别有风趣。这是王源在杭州的,第二条线。
而第三条线对于王源来说,是最独特的,甚至理性来看是有些危险的。那晚谷馨提出去感受一下北山路,王源大概记得,那是在湖对岸。他以为依旧是像之前那样坐地铁或是公交。却没成想,谷馨推出了自己的电动自行车,她让王源坐在后座,就这么慢慢的从杨公堤那条路绕过去。
他们一边开,谷馨一边和王源念叨:
“这可是我每一年的保留项目,骑车绕西湖一圈。杨公堤的话,因为坡度很大,所以下去的时候特别刺激,就像是人工过山车一样。那里晚上车少,灯亮,路面宽阔,真的很舒服。我从没有邀请过别人和我一起来,这个大概是我和自己独处的活动吧。不过我一直想过,以后有男朋友了,一定要让他和我一起来……”
这句话一说出口,谷馨就顿了一下,随即就换了个话题跳开去了。
“你周末有空吗?我想请你和我一起进行一场特殊的旅行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就说你有没有空啦。到时候就知道了。”
“有。”
王源其实还在想刚才那句话,这是谷馨想和男朋友一起进行的活动。那么,她的意思究竟是什么?直到他的思考被杨公堤的下坡给打断。他感觉到自己像是失控了般飞速的往前去,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。他下意识的抱住了谷馨的腰。
谷馨的声音夹在风里传来,
“是不是很爽呀王源!”
那一刻,王源听见了快乐。他想谷馨此刻应该扬着很大的笑脸吧!他也笑了起来,大声回应说:
“是啊!很爽!”
心中的一切都在这迎面而来的风中瓦解,只剩下快乐,只剩下快乐。
07
第二天下午,王源到的时候,谷馨已经在地铁站台上等他了。他听到谷馨快步走过来拉上他的手,没走几步就开始小跑起来。他感受着手上的力量,就这么跟着她跑着。
他们在车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冲进了那班地铁。谷馨找了个位置坐下。王源在一旁问道:
“我们这是要去哪儿?”
谷馨没有回答他的话,而是更加紧的握住了王源的手。王源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氛围,没再说话。他一丝不苟的听着站名,想猜出他们会去到哪里。
听见定安路、龙翔桥的时候,王源就知道了这是在一号线。他以为是去西湖,但是谷馨一动不动。后来他又听到一个较为熟悉的站名,火车东站,他以为谷馨是要带着他去另一座城市,但是她依旧没动。而他们的手仍然紧紧相握着。王源能听见谷馨的呼吸,声音自下而上。她是仰着头的,她也一样紧盯着站名。王源想着。
终于,到彭埠站的时候,谷馨拉着王源站了起来,他们在人流的最前方,第一个走出地铁。随即王源又感受到谷馨匆忙的步伐,当他们又一次站定下来,谷馨喘着气说道:
“赶上了赶上了。”
王源不知道这是哪里,应该是没有出站,那这又是赶上了什么?
下一班地铁很快就到了,谷馨拉着王源跑了上去,车门在后面缓缓关上,王源清晰的听见谷馨说:
“欢迎来到通往黎明的列车。”
“黎明么?”
王源重复着谷馨的话,此刻他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,而谷馨也依旧没再说话。直到广播里的女声播报出:
“明石路到了,下一站:黎明。”
王源才恍然大悟,所以,我们此行的目的,是前往黎明么。
三分钟后,
“黎明到了……”
王源说不清那一刻的感受,只是由冰冷的女声播报出的“黎明到了”在瞬间戳中了他的心脏。黎明,他有多久没见过黎明了。他以为,黎明和他此生再也没有任何关系。但此刻,客观又恒定的声音告诉他,黎明到了。
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,谷馨已经拉着他站在了黎明的站台上。
“王源呐,黎明到了。我们,在一起吧。”
他听见谷馨那么说道。
“王源,我大概永远都无法真正想象你的世界。黑暗亦或是光明。这些词语它们都有太多的含义而此刻,它们是宽广的概念。就像我们正站在黎明之上。
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,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我在看见你想到你的时候觉得慰藉和安心,某种意义上,你使我的黎明提前到来了。
我考虑了所有的未来,那些会出现的争吵,生活习惯的摩擦。可它们都无法让我退却,因为那是我的黎明啊,黎明本就是黑白边界。
你知道么,你的眼睛里曾盛满旧时西湖月里所有的星星。那一刻我就想:我想,我应该是爱上你了。”
空旷的地铁站里,指针指向下午5点43分,那是今天的日落时分。王源伸出手,摸索着捂住了谷馨的眼睛,弯腰低头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。
“嗯,我们在一起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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